問：在親歷者的眼中，大家認為南水北調工程的決策過程是一波三折，爭論不斷，大家的爭論點在哪兒？

石：我想主要問題的焦點在幾個方面，一個是南水北調工程上還是不上，在這方面爭論。第二，上哪條線的問題，比如南水北調有東線、中線和西線三條線路，我們是先哪條線，這個問題也是爭論不休。第三我們的調水量到底是多少。第四，我們整個調水的任務、目標是什么。第五個問題，整個工程的方案是明的，還是暗的，管道方案也是爭論很長時間。下面一個問題，我們整個水質有沒有保障，調來的水質是不是安全的，對丹江口水庫以及漢江中下游的生態環境影響到底有多大，怎么解決，這方面也是爭論很長時間，我想主要集中在這幾個方面。

問：現在的爭論點現在解決了嗎？

石：現在基本上都解決了。

問：您剛才也提到了從1952年提出到現在其實已經62年了，為什么會歷時時間這么長？

石：第一個是工程方案問題，技術方案的問題，第二就是工程資金問題。從工程方案來說，剛開始我們認為整個東西南水北調工程上還是不上也爭論很長時間，當時主要問題就是集中在50年代和60年代，當時有幾個技術問題沒有解決。比如說我們整個大的規模，我們怎么穿黃河，這是困擾在工程技術上的巨大難題。第二就是整個資金，南水北調東線、中線、西線合起來大概5000億左右，這么大的投資規模在當時的國力難以承受，但是隨著改革開放以來，我們技術進步，技術問題解決了，綜合國力提升了，現在我們有能力，有技術來實現這么大的工程。

問：錢也不是問題了。

石：對，也不是問題了。

問：現在可能這些爭論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還有一個問題在爭論，源頭是在湖北還是河南，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石：這個問題大家如果從地理位置就很清晰了，實際上我們說南水北調源頭是在漢江，主要是漢江和丹江，漢江長江一個支流，丹江又是漢江的一個支流，而整個南水北調的壩址，丹江口水庫的壩在湖北境內，而整個庫區又是在河南境內，所以大家認為有的是湖北同志認為是湖北，河南同志認為是在河南，這實際上兩個省份對南水北調做了貢獻。

問：今年關于南水北調的報道從2014年開始，在之前我們沒有看到過任何大肆的報道，為什么原來看不到呢？

石：以前南水北調工程奉行的是兩步走的原則，第一就是先干不說，只干不說，現在叫邊干邊說。當時為什么叫只干不說呢？我們主要采取實現三個不，一個是不擾民、不斷路、不影響交通這種原則，我們干了十年，基本上都在靜悄悄地施工。現在南水北調要通水了，南水北調工程來之不易，國家投了這么大資金建這么大的工程，有很多的感人事跡，所以主要通過媒體宣講節約意識，雖然南水北調的水來了，大家要珍惜這種水，愛護這種水，提高大家的意識，現在感覺報道的相對多一些。

問：很多報道今年也在針對問一個問題，北京到底缺不缺水，我們需不需要南水北調，面對這樣的質疑您怎么看待？

石：北京缺水是不爭的事實，北京從1999年開始連續干旱，現在北京的平均水資源量人均只有100方。100方什么概念，整個世界公認的缺水線是每人平均1000方，而極度缺水是500方，現在100方的概念，缺水程度跟中東和以色列地區很相似，所以整個缺水非常嚴重。由于天然降雨也在減少，平均天然降雨是585米毫米，現在這幾年近十多年來天然降雨減少了，只有480多毫米。北京每年的降雨量形成的水資源只有21億方，北京每年需要用多少水呢？需要用36億方左右，才能保證城市的正常生活和正常運轉。虧空我們怎么解決？我們沒有辦法，只有采取超采地下水，北京建立幾個應急水源地，有平谷、懷柔、昌平幾個應急水源地進行地下水的超采。到目前為止，北京的地下水位已經超采的非常厲害，有65個億，現在地下水位降的很厲害，從一九八幾年12米現在降到24.5米，水源地降的更厲害，水源地來水已經達到45米，所以采地下水以后，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我們的河道斷流了，地面沉降了，現在看到，主要河道基本都沒水了，即使有水也是污水、中水，再一個地面沉降，現在北京整個地區形成2400平方公里的大漏斗，造成很多生態問題。總的來說，北京缺水是非常嚴重的。

問：南水北調工程涉及方方面面，地鐵、交通、天然氣、通訊，您覺得就北京來說最難攻克的是什么？

石：現在感覺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兩點，第一，穿地鐵和鐵路，再一個燃氣管線的改移。首先北京80公里穿11條鐵路和一條地鐵，地鐵是在北京五棵松地鐵車站來穿的，這樣大規模的壓力輸水行動，穿地鐵車站底下，在國際上是首例的。由于當時工程施工的過程中，正是趕上奧運會的籌辦關鍵時期，市委市政府要求我們不能降速運行，不能斷。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地鐵運營公司要求我們南水北調工程的地鐵軌道沉降不能超過5毫米，這個要求非常嚴格，一般土建工程以厘米計，以毫米計，是一種金屬結構加工的進度來要求南水北調工程。第二，管線改移，整個南水北調工程設計面非常廣，有燃氣、通信、軍事、光纜、地下水方方面面，需要改移大概1200多條。其中天然氣改有一次非常麻煩，工程位于永定河旁，有一個液化公司向市內供的液化氣管線，供北京西部地區80萬戶300萬居民的居民用氣，但是必須要改移，要改掉，怎么辦呢，最后市政府下決心，整個采取槽罐車，幾十輛槽罐車向80萬戶300萬居民運氣，北京市從2007年3月份開始，歷時47天不間斷24小時給居民用氣，北京市相關部門安監局、環保局、交管部門十來個部門護送這個車，非常危險，保證市民的安全，也保證工程的順利實施，總的感覺非常不容易。

問：現狀已經非常緊迫了，那您覺得南水北調能否讓北京摘掉缺水的帽子？

石：我想缺水的帽子還是不能摘掉，我們可以算一筆帳，我們南水北調來了十個億，地下水不能再超采了，我們每年三個多億的地下水超采，這個應急水源地不能采了，主要我們沒水可以采了，應急水源地剛才說了已經到了地下水埋深45米了，基本上采不了了，開采極限了，這個不能采了。另外我們這幾年從河北應急每年調3億的水，這也不能采了，所以這十個億扣除六個億只剩下四個億的水進水給北京，所以大家可以感受到南水北調來了水以后，北京用水還是非常緊張的。

問：南水進京之后，我們的水資源如何配制？

石：南水北調10億的水主要用于工業和生活，工業和生活大概9.1個億左右用于工業和生活，其他9000萬方左右我們根據情況可以適當的補充生態用水，改善北京的生態環境，所以總的情況是這個情況。

問：在六年前，也就是2008年河北水注入北京的時候，部分百姓可能看到的水是泛黃的，現在6年之后，今年汛期之后，可能南水就進京了，我不知道這個水質怎么樣？

石：這個水質應該問題不大，北京市采取了四方面措施。第一，做了一些實驗，北京市自來水集團做了一個現場實驗，就到了丹江口水庫，就是說北京城市的老管道不同的地段切下來送到丹江口水庫進行浸泡，看看這種管道能不能產生水黃現象，進行實驗，進行大量實驗，另外發現對水質進行化驗，要產生整個水質有一個拉伸系數，一般這個系數在0.8之內就不會有問題了，當時河北水超過2，所以發生水黃現象。現在丹江口水庫的系數比較低，感覺實驗問題還不是很大。第二針對老管道，北京市進行了大規模的老管道的改造，大概目前沿著長安街沿線，大的環路改造完了，大概2200多里的管道改造完了。第三問題采取勾兌的措施，南水北調來了水以后不是全部融入生活，我們進行勾兌，我們初步的比例是1：4，就是南水北調來水是一方，我們用當地的水，密云水庫的水，北京的水就是用4，1：4進行勾兌，這種勾兌以后，我們的水就不會發黃。但是有的水廠沒法勾兌，比如新的水廠，郭公莊水廠在南邊，目前只能用南水北調的水，怎么辦，我們經過分析一下，南邊的水大部分都是新小區，管道都是新的，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第四，也建立一些應急措施，萬一出現水黃，我們就給居民送水。水黃不是一個問題從水質上能夠滿足我們的要求，不會對人體產生危害。一旦發生水黃，我們把水龍頭打開，讓它放一部分，過一段就好了。

問：您剛才提到最多的就是丹江口水庫，作為水源，為什么當時選擇在丹江口呢？

石：選擇水源地有幾個判斷標準，第一有沒有水，水量的問題有沒有？第二水質好不好？第三工程上，水調過來是不是省錢了，三個關鍵問題。首先從水量來說，丹江口水庫，丹江口整個流量非常大，流域面積非常大，水庫一年是338億立方的庫容，每年有380億的徑流量到丹江口水庫，每年調95億是沒有問題，從水量上完全能滿足要求。丹江口也是漢江的支流，長江是9400億的流量，整個從長江調一部分水，對長江、丹江的影響不是很大，所以水量是保障的這是第一個。第二，水質，丹江口的水質非常好，是二類水，丹江口水庫的水來了直接能喝，作為礦泉水喝，整個水質是非常優良的。第三個問題，丹江口水庫的水到北京來，基本上能自流，整個中線工程能自流，不用加任何的設施就能進來，省錢，工程運行成本很低。從多方面考慮，我覺得丹江口水庫是作為水源地，作為南水北調中線的水源地是非常合適的，非常科學的。

問：那針對一些突發性的污染事件，我們做了應急措施了嗎？

石：整個丹江口水源地的水土保持，治污正在加緊進行，搬遷了2000多家的污染企業，所以丹江口水庫的水質現在應該沒有問題，今后更沒有問題。沿線1200多公里的水質怎么保護，有幾個措施，第一沿線有截溝渠，就不讓沿線的水進到渠里，第二，沿線有一二級水源保護區，進行了全封閉的圍網圍護。第三全立交，我們過河、過橋、過鐵路全部全立交的東西。第四進行沿線整個監測設施非常齊全。北京為了做到萬無一失，我們自己還做了三道防線，第一道防線，我們在北京的進水口，就在拒馬河這個位置設立了第一道防線，我們叫做污水不進京，萬一河北的水有突發的污染事件，我們監測到以后，我們當時有一個退水口，水退到拒馬河，不讓水進北京，不讓水進京。第二道防線就在永定河旁邊修了一個退水口。第三我們在水廠旁邊，水廠前面，也就是南水北調的終端就是頤和園旁邊的團城湖，那個地方有一個很大的水質監測中心，這個地方如果水質發生問題，立馬把水退到河湖作為生態用水，我們讓水不進廠。同時還有一些水質的安全系統，水污系統，環保系統等等多部分系統進行安全監測，北京市政府還邀請第三方就是民間個體的都可以測，對水質進行監測，并且數據共享，這樣保證南水北調水的安全。

問：但是在喝丹江水之前，老百姓最關心水價，會不會上漲，您怎么看待？

石：水價上不上漲不好說，但是我想從那么幾個方面分析，第一南水北調畢竟工程很大，投資很大，工程成本也是相當高，工程成本有三塊內容組成，一個是干線1276公里這方面有成本，北京市還有配套工程，配套工程也非常多，我們有調蓄工程，有供水的環線和支線工程，我們還有水廠工程等等這樣一些工程需要工程投資。再一個制水成本，送水到水廠，水廠還有制水成本，所以成本加起來以后是非常高的。我想現在北京市目前的水價是5塊錢，這5塊錢不光包括制水成本，還有水資源費，還有污水處理費，如果我們剛才說的成本加到成本，肯定5塊錢打不住。漲不漲價的問題，市政府會考慮老百姓的承受問題能力問題。

問：那您覺得南水進京之后，老百姓的生活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石：第一，我們喝的水質可能更好了一些，剛才說了一下，現在老百姓有一些同志喝的是地下水，地下水明顯感覺硬，有水堿，而南水北調來了以后，水軟，二類水，非常好。第二明顯的感受生態環境會有明顯的改善，南水北調的水有一部分要補到生態，最主要的問題通過水的聯合調度，有中水，北京市現在大規模的污水處理中水改造，我們通過中水、清水適當的補充，雨虹水的利用，通過幾個水庫的聯合調度來保證我們的生態用水。南水北調來了以后，存蓄，向密云水庫的存蓄，南水北調水來以后，通過中水聯合調度，增加水面面積大概有一萬公頃左右，所以我們基本上河道不斷流，河道是清澈的。第三種感覺，支撐我們經濟社會的發展，我們現在保證率非常低，現在水質保證是75%，南水北調來了以后，整個供水保證率能夠達到95%以上，整個供水是安全的。最后一個，大的促進北京市可持續發展。

問：我看您剛才用了一個改善這個詞，就不是根除了，所以還要節水。

石：對，南水北調的水來了以后，但是我們節水還不能忘，南水北調有一句宣傳口號南水北調爭分奪秒，節約用水一點一滴，南水北調來了以后，我們還得要節約。